长篇小说《情人》连载21：紫金回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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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5-30
来源：本站
作者：超级管理员
书生被调去办公室的头天晚上，春梅同他商量，希望他买一部传呼机。书生说确实应该买，但手头没多少钱，还得为坐月子做准备。春梅说坐月子花不了多少钱，这风流底几家诊所都问过了，叫人上门接生也就百把块钱的事，自己本来就胖，月子里不能大吃大喝，不然会越来越难看。她这么说着，就摸出800块钱给他。书生看看她手里的钱，想想，还是接下了，然后说：“想来也是，都坐办公室了，没个传呼机还真不好意思。等工资发下来，我再印一个电脑工程师的名片，业余时间说不定可以挣点外快。”春梅离生产还有几个月时间，蔡生对书生的电脑操作技术非常满意，听说春梅在家待产，便安排她来车间做临时工，计件，干多干少干快干慢都行，随时可以上下班。书生怕工友们说闲话，想推辞。蔡生说我安排书生回去商量春梅，说这是老板的意思，不是自己嫌她吃闲饭。春梅说你能干老板才开恩的，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？春梅去车间上班第二天下午，车间里果然有人说闲话了。这帮人自然是模具师傅的老乡，说四川话，春梅全听懂了。他们不说老板对书生好，他们说书生对春梅不好，哪个女人还大着肚子来车间干活呀？丢我们四川人的脸！他们的话越来越难听，说到最后就开始分析书生为什么这么虐待春梅，说两人根本就不般配，那么帅那么有本事一个小伙子，居然找了这么胖这么黑的贵州妹，他家要么被水淹了要么被火烧了，肯定穷得“无底底”了。春梅实在听不下去了，顶了他们几句。其中一个妇女可能是那模具师傅的啥亲戚，同春梅吵了起来。春梅从小在山里长大，又在县城混了几年，加上有孕在身，脾气更大，一点不虚场合。两人的吵闹惊动了办公室。办公室里大部分也是模具师傅的人，他们早就对书生心怀不满，其中一个现场打了模具师傅的传呼。书生刚去到车间，那模具师傅就带着一帮兄弟冲了进来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。书生见状，原本想回办公室打蔡生电话的，但来不及了。紧急关头，他用四川话说：“各位老乡，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。这样好了，周春梅今天的做的货全计在这位大姐头上，明天春梅就不来上班了。”“李书生，今天我把话挑明。”模具师傅说，“为什么你来了之后厂里事情就这么多呢？工厂的规章制度越来越严，条条款款越来越多，一下子招这么多新手进来，搞得大家冲个凉都得等一个小时。你也是打工的，你给老板出这么多馊主意到底能捞多少好处？”书生知道这些点子都是老板想出来的。当然，在出正式文件前，蔡生征求过他的意见，他觉得一个工厂要走上正轨就得这么管理。所以，书生把这些新厂规打印出来贴在车间时，大家就以为是他的主意。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工友，书生想争辩几句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“你转告蔡生，我们一个月才拿多少钱？这里罚款那里克扣还让不让人活？你们制定新厂规有没有问问大家的意见？”模具师傅又问。“你们的意思我会转告老板。”书生说完，拉着周春梅出了车间。到了工业区门口，书生说：“你先回去，在家里好好养身子。这帮人我们惹不起，特别是现在，胖哥不在风流底了，他们有很多老乡混社会，不然蔡生也不会拉我起来垫背。”“这种事我在广州也经常看到，哪个公司都一样。就说那刘课长吧，逑本事没有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，连我老妈都上当了。”“这模具师傅是有真本事的。他随手画个东西，跟电脑打印的差不多。他知道，厂里买了电脑，他的作用会大大削弱。我已经听说了，他想带一帮老乡出去自己开厂，就等着老板炒鱿鱼。他们却冲着我来，太不厚道了，还老乡呢，狗屁！”“你们四川人比鬼还精。好了，回去上班，别和他们硬来。都是打工的，有什么事推给老板。”“大肚子他们更有由头呢，叫你拿结婚证，你有吗？”书生说着，便向一辆摩托车招了招手。蔡生说：“厂规是企业的生存之本，贴出去就得执行。我重复一遍，不想干随时走人，决不拖欠一分钱工资。但是，谁再闹事，两个字：滚蛋！我们之间不是做生意，谈什么条件？有什么好谈的？都滚回去上班！”这是书生第一次见到蔡生在模具师傅面前发火，看来他是动真格了，是要好好整顿整顿车间了。可就在当天下午，在模具师傅的号召下，三四十个四川人突然来到办公室要求财务立即发工资。当时蔡生正在广州参加秋交会，他说先把几个带头的工资发了，其他员工等他返回深圳再处理。按照厂规，拿到工资的管理人员必须立即出厂，而那些尚未领到工资的普通员工只好在车间里静坐殆工。晚上，模具师傅带着十几个穿迷彩服的家伙把大家纠集到厂门口，说如果明天姓蔡的不发工资，谁他妈再上班就打断狗腿。
那天晚上书生没敢回宿舍睡觉，按照蔡生的指示，他带着蔡生那七八个潮州老乡，每人拿着一根铁棍守在厂门口，如果谁再敢踏进厂区一步，下狠手！天亮后，蔡生不知从哪儿带来十几个人，又打电话叫来派出所，然后给大家开会。他说：“只要有钱，别说模具师傅，神仙都请得到！从8月份起，工资只押一个月，食宿全免费，加班费每个钟涨三毛！我看你们谁还想出厂？想出厂的，站左边去！”过了两分钟，没一个人站去左边，因为他开出的工资待遇在当时的风流底是最优厚的。这时，蔡生又说：“你们去广州火车站看看，有多少人背着行李找工作？我知道你们的老大想自己出去干，我佩服他的勇气，但我讨厌他这种做法！你干事业可以，但是你的梦想不能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利益之上啊。我是你们的老板啊，我是为你们着想啊！你们几十个人跟着出去睡哪里住哪里？吃什么？你们想过吗？你们以为开一间工厂就那么容易吗？你们肯留下来，我很开心。你们真心实意跟着我，我蔡生绝不亏待。只要你有真本事，比如这个李书生，也是四川的，我一样会重用。下面，让我们的新厂长跟大家讲几句。”从衣着和讲话的腔调，书生猜想，这新厂长一定是香港过来的。新厂长说：“我干这行十多年了，原来只是一个模具师傅，现在蔡生加多了一个名头，那以后大家就叫我厂长呗。我姓辛，辛苦的辛。我看了每一位工友的资料，决定提拔李书生做我的助理，负责产品开发。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。”书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这个重要的决定实在太突然。他甚至想立马冲上台说几句谢谢。随后，辛厂长宣布五金厂改名为深港国富五金皮具有限公司。就在大家不停鼓掌欢呼时，邮递员把三封信丢进了保安室。散会后，书生去保安室一看，真有一封写给自己的信。信是何紫金从罗湖某中学寄来的。他没有立即拆信，他得赶紧回办公室。自己已是深港国富公司的厂长助理了，一些私事的处理是不能占用上班时间的。回到办公室，辛厂长又跟书生交待了几句。他说：“你名义上是我的助理，实际上并无实权。你不用管理工人，只负责钻研技术，搞设计绘图纸。所以，你的工资暂时不会涨多少，但吃住享受管理员待遇。下个月，你就可以搬进新宿舍住单间了。”因为头天晚上通宵守门，书生实在太困了，等厂长说完，他请求回去休息一下，没想到辛厂长居然同意了。
从车间出来，书生没坐摩托车立即回租屋。他一边往风流底老村走，一边看何紫金的回信。书生同学，一别近半年，得知你在深圳有了工作我非常开心。其实我也很想念你，但忙于备考，又不敢狠狠想念。你收到这封回信时，我的考试可能已结束。不管成绩如何，我对将来的生活都充满了希望，毕竟深圳是一座充满希望的城市，我已在此生活很多年。等我忙完，高考有了结果，会抽空出来看你的。希望你尽快办好边防证，有时间来罗湖玩。站在罗湖桥上，你就可以看到香港的山和水了。我得早点休息了，后天就要考试了，明天一早还得偷偷去邮局寄信呢，第一次给你写信，既紧张又开心，就像第一次我们在雪夜里拥抱。你还记得美人渡那场春雪吗？我爱你，亲爱的书生。想念你的紫金。何紫金的信写得不长，而且有些匆忙，毕竟是在高考前夕写的。书生想在回信中告诉她明天就去买传呼机了，以后多联系。可高考已结束，她不在学校了怎么收信？去市内找她吧？又没边防证。那只能等她来风流底了。她真会来风流底吗？啥时候来？李书生推开租屋房门，看着周春梅，脑子里仍想着何紫金。书生摸了摸春梅的肚皮，本想告诉她升职了很快就搬去工业区宿舍了，可那何紫金的影子总在眼前闪个不停。他想起的不仅仅是那场春雪那个渡口和那两个夜晚，他还想到了她父亲和那一万两千元债务。如果她父亲知道紫金仍和自己来往，会怎么想？会来风流底找他算账吗？
作者简介：段作文，男，1973年生，四川广安人，有中短篇小说散见于《长江文艺》《作品》《四川文学》《草原》《城市文艺》《铁路文艺》《特区文学》《雪莲》等。曾获首届中国工业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、首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、第三届深圳睦邻文学年度大奖、第五届深圳原创网络文学拉力赛佳作奖、第二届海峡两岸短小说大赛提名奖、第一届和第二届“金熊猫杯”网络文学奖提名奖等文学奖项。广东省作协会员，现居深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