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《情人》连载12：去风流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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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3-28
来源：本站
作者：超级管理员
许多年后，书生跟孙晓仪真正在一起时，回想起那天晚上在破庙里的经历，觉得非常遗憾的是没有去河里抹抹身子好好陪她睡一夜。当然，这些都是后话。却说那天晚上，书生睁着眼睛守在孙晓仪身边，到了后半夜，尽管都没有洗手，相互仍禁不住抚摸了一阵。他无法预知，像孙晓仪这么瘦小的女孩，去了东莞就算有表哥罩着，又能混出多大的名堂。但他当时确实不太喜欢这个湖南女孩，就算她未曾跟她老乡在破庙里有过交集。书生的抚摸令孙晓仪抱着他的大腿很快就入睡了。当然，这或许与她挤了长途火车过于疲惫也有关系。后来书生坐得腰身都麻木了，也合衣躺在了庙前的石坝里。他把一只手臂垫在孙晓仪脖子下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，天欲破晓时居然打了一个小盹儿。天亮后，他们在河边洗了脸，叫来一辆摩托车，然后去了龙岗汽车站。他帮她买好去东莞的车票和两罐八宝粥，又给了她一百块钱。孙晓仪很感动，泪汪汪地说，李书生啊，如果你愿意娶我就不去东莞了。书生说我自己都没地方落脚，娶了你又能怎样？你还是得去东莞。女孩可能真被他感动了，就把家里的地址留给了他。然后，她说，希望春节回家能收到你的信，我们还有可能见面的，早上我对着菩萨默默许过愿的。
曾庆全作品 喜盈门
把孙晓仪送上车后，李书生去路边吃了一份肠粉，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，不知道自己究竟去哪里。他只觉得，必须离开龙岗这个鬼地方，于是对售票员说：“终点站。”
这是一趟从坪山开往宝安的公交车，由东向西横穿深圳，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，路况非常差，大巴车很破旧，一路上，似乎有风在屁股后面追赶着，车厢里又臭又闷，令人昏昏欲睡。大巴车走走停停，据说全程得三四个小时。书生本想坐在车上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深圳，可刚坐下去眼皮就撑不住了，一睡就是两三个小时。车到石岩时，他醒了，窗外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。他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，脑子里却“嗡嗡”地响。从美人渡到重庆到广州再到龙岗，那些人和事争抢着在他脑海里翻腾。他揉揉眼，翻出紫金、张长河、刘课长、周春梅以及孙晓仪写给他的地址，逐一看了一遍，然后叠起来，同剩下的三百多块钱放一起。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高楼、厂房和在建工地，书生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终点的魔幻之旅。自己原本身无分文，短短几天居然神奇般到达深圳，而且口袋里还剩下三百多块钱和几个人的地址。这些钱都是他们自愿给的。当然，他也给了一些别人。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命中注定要碰到的，等工作稳定了，一定给他们都写一封信。想到写信，他觉得应该先给父亲写一封，一是报个平安，二是问问到底欠王家多少钱，人家有没有要求什么时候还清。好吧，下车后先找个地方住下来，然后给父亲写信，书生想。售票员说这车到宝安，车却没进宝安汽车站，在一条大公路边停下，让所有乘客都下了车。书生问路边一个卖甘蔗的老太婆这是哪儿。她说你问对人了，如果去问别人，人家指路要收你一块钱，我不会白收你的钱，你拿一块钱卖两节甘蔗就告诉你。书生在车上几个小时没喝水，便给了她一块钱。老太婆一边削甘蔗一边说：“这里是107国道，公交站台上不是有个牌子吗？风流底路口呀。”“有啊，马路边的比较贵，你去风流底看看。沿着这条小马路直走，见到一个水塘，旁边有两棵大榕树，然后右拐，山窝里有很多老房子，好便宜的。”老太婆用甘蔗向西边指了指。书生叫她只削一节甘蔗好了，另一节留着晚上再吃。他这么说的时候，一白一黑两条大狗正向西跑去。他看了看手里的甘蔗，心里似乎有了一点底气。于是他扬了扬手里的甘蔗想，狗日的敢咬我，就敲烂你们的头。
他啃着甘蔗来到榕树下，那点底气又泄掉了。他发现水塘边围着不少人，有几个穿迷彩服的正在吆喝着什么，而水塘里还有两个人在打捞东西。这让书生想起了几天前乡亲们在美人渡打捞王老二的情景。他站在榕树下，嘴里啃着甘蔗，又看了看那几个迷彩服，不禁打了两个寒战。
“靓仔，捞死人有啥好看的？进来洗洗头呗，台湾的、香港的、东莞的，一条龙服务，任挑任选。”榕树对面坐着两个擦脂抹粉的姑娘，其中那个叼着烟的突然站起来招呼道。“租房子呀？刚过年，挺贵的哦。靓仔是来找工作的吧？找好没有？”另一个姑娘也来到了榕树下。“先找地方住下来嘛。找工作急啥？”书生看了她们一眼，心里想，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发廊妹？可她们看起来比周春梅漂亮多了啊。在甘家场，最近两年发廊也多了起来，听说有两个初中同学都在镇上学洗头呢，其中一个还是陈雅恩的表姐。记得有一次雅恩说，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喜欢自己，她也跟着表姐去学理发了。后来她先去了县城做保姆，再后来又去了重庆做保姆。在重庆帮人家带一个月孩子才45元钱，可这风流底洗个头就要50元。要是雅恩知道悬殊这么大，还会呆在重庆吗？“想什么呢？靓仔，不洗头也可以进去吹吹水嘛。这里刚发生命案，一个女孩子被人杀了丢进水塘里，估计咪咪都被鱼吃空了，现在才去捞。”抽烟的女孩子说着便来到了书生旁边。“你怎么知道是被人丢进鱼塘的？”书生不免好奇起来。“你堂哥是派出所的？”书生这么问着，眼前一亮，决定进店里坐一会儿。“靓仔，你看起来不像刚从家里出来的。你长得太帅了，才这么一点点行李哦？”抽烟的女孩搬来一张小胶凳让书生坐下，继续说。“唉，我骗你有啥好处？真是刚从家里出来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书生叹了一口气，然后站起来，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，又看了看镜子两边的周润发和刘德华，觉得自己是有点帅，但不是特别帅。如果打分的话，周润发95分，刘德华85分，自己呢？估计也就90分。“你真的很帅嘛！”另一个姑娘来到镜子前，拍拍书生的肩说，“不过呢，要是头发洗一洗，剪一剪，吹一吹，再抹点摩丝，那就更帅了。”“让她帮你洗洗呗，我来剪。先说好了哈，海波，靓仔这个头呢，我真的免费剪，你收多少钱自己看着办。”叼烟的女孩笑着说。“红姐都不收钱，我波波哪敢乱来呀？过来过来，洗洗，这么帅的小哥哥不好好收拾一下，实在对不起你这张脸！”海波说。书生正犹豫着，红姐便推了他一下，丢掉烟头说：“洗吧洗吧，不收拾打扮怎么找工作啊？我们真不是开玩笑的。”书生想，她们嘴上说不要钱，但我还是得问好，再说了，自己初来乍到，怎么样也得认识几个人。关键是，这红姐说她堂哥是派出所的，派出所不就管暂住证嘛？这可比什么都重要啊。于是他说道：“哪有理发“干我们这一行呢，主要靠晚上。这大白天的，闲着也是闲着。实话说吧，我堂哥准备再开一家上规模有档次的发廊，让我们找几个醒目仔。我觉得你挺醒目的，人又帅，适合干这行。你呢，如果真没地方去，可以考虑。我堂哥是一个有远见的人，他想把理发做成主业，现在很多理发店都没理发师傅。我在老家的时候可是认真学了几年剪发的，我觉得，如果把你打扮一下，印成海报绝对比刘德华帅。”红姐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刘德华，“你看，他的鼻子太尖了，脸寡寡的。你看你生得多饱满？如果脸再拉长一点点，真的跟发哥有得拼。”“我没想过要干你们这一行啊。不过呢，认识两位姐姐我很高兴。”书生说，“那就理理头发呗，理完我还要去找房子，去街上买一身衣服。晚上还挺冷的吧？被子也要买。”“那我就随便洗洗咯，洗完我还要去看他们捞死人呢。”海波一边说一边把书生的头按在水里，长长的指甲刮得他的头皮“沙沙”地响。海波的胸脯比较丰满，书生个头高，尽管他把头勾得低低的，她的奶子仍在他背上擦来擦去。在香波味儿的诱惑下，温温的水令书生忘记了连日奔波的疲惫。他闭上眼睛，希望她多揉搓几下，哪怕真的给钱也行。但这海波揉搓几分钟后，用清水冲冲就跑去水塘边看热闹了。“这丫头，啥都好，就是缺心眼。我还想着把你介绍给她做男朋友呢，她心里却老想着那水塘里的女鬼。”红姐说。“你真的不收钱吗？你怎么给老板交差？”书生仍有些不放心地问。“交什么差？老板是我堂哥呀，再说这店子我也份。别说剪个头发，就是全套服务我不想收钱他也不知道的，知道了也不会怎么计较。”“你表哥真好。他怎么去了派出所？考的警察学校吗？”“考个鬼！跟你一样，个子高大。他会打篮球，后来当过兵，在风流底打架打出名了，一个当差的战友就把他招进去做临时工，去年才转正的。”“这么说，如果你堂哥的战友肯帮忙，我也可以进去做临时工？”书生对着镜子里被剪去头发的半边脑袋，眼前一亮。“对哟，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？你要是去派出所干，还真的比在发廊里强。别看他们工资不高，日子舒服得很呢！”“碰到他了我就问。来，我帮你剪帅一点，到时给他留个好印象。”
作者简介：段作文，男，1973年生，四川广安人，有中短篇小说散见于《长江文艺》《作品》《四川文学》《草原》《城市文艺》《铁路文艺》《特区文学》《雪莲》等。曾获首届中国工业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、首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、第三届深圳睦邻文学年度大奖、第五届深圳原创网络文学拉力赛佳作奖、第二届海峡两岸短小说大赛提名奖、第一届和第二届“金熊猫杯”网络文学奖提名奖等文学奖项。广东省作协会员，现居深圳。
